一阵春风吹过,一场春雨下过,立刻就冒出漫山遍野的嫩荠菜,每一根叶子都伸展着,向天空打着招呼,生机勃勃。大片大片的荠菜间,偶尔还有零星的小花,小米粒似的一点,像天上的星星。
定嘉百无聊赖的坐在嫡母的屋子里,手里捏着裙角垂坠的珍珠,想起被人带出去撒欢的爱驹,思绪一时就有些飘得远了。
屋子就这么大,什么看不清楚,只是大家都知道她一向是个最呆的,从不懂得奉承人,连窃笑两声都懒得。
这一次她投生的荣家有六个女儿,只有三小姐是嫡出,而她排行第四,人称荣四小姐。荣家是京兆名门,历出高官,她父亲虽不是宗子,也是嫡支嫡脉,如今不过而立之年,已官至幽城太守。
荣家自有法度,庶不越嫡,嫡出女儿皆是玉字辈,庶出女儿皆是水字辈。她现在的名字就是荣淇,而正爱娇地伏在嫡母膝上的少女则是她的嫡姐,荣玉乔。
她生得鲜妍妩媚,鬓青肤白,眉尾有一粒小小的胭脂痣,脸上是被宠爱的孩子才有的灿烂明朗。
名门贵女、美貌绝世、父母慈爱、兄长亲昵,这就是荣玉乔的生活,不知让多少人嫉恨成狂。而这样的日子,她会过一生。
因为她是这篇甜宠文的女主。她以后还会让更多人眼红,会成为王妃、以至皇后,高高立在云端里。
而荣淇,本来是她的极品庶妹,文中女主最大的踏脚石,一点一点的剥下自己的光鲜,露出丑陋的内里,以衬托女主渐渐展露的万千风华。
放在以前,这样的幸福小公主绝对会刺痛荣淇的眼。不用系统多说,她也会履行恶毒女配的职责,给有情人之间添上无数险风恶波。但现在她没有这个心情了,自转世以来,她就一直是这副精神恹恹的样子,完全对生活失去了热情。
姐姐,姐姐,一想到天人永隔再不可见的姐姐,她的心中就涌上一阵绝望。
山河空寂,再无斯人,她现在完全理解了历史上那些英明的帝皇为什么要求仙问道,如果求仙问道可以达到目的,那又何妨一试?
最怕的就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五日后就启程回京,你们有什么要带的东西,要带的得力人,趁早报上来,别临到上车了,又忘东忘西的。可没有空专门等你。”种夫人威严地扫视了一圈丈夫的庶孽们,语气傲慢又冷淡。
荣淇的思绪被拉回来,随其他四位小姐一起起身行礼,低头应是。
这个时代虽然也有三从四德,夫为妻纲,女子当贤惠之类的道德要求,大部分时间却并不被人当回事。那就像是一个空泛的口号,只是要用的时候在嘴巴上喊喊。
种夫人是将门出身,更不讲究这个,从来都是大喇喇的直接把态度摆出来。荣太守生性风流,当年她也曾手持刀枪,追砍丈夫私纳的外室,得过妒妇的称呼。可惜她的丈夫太过风流,又是个冷心寡情的,并不吃这一套。她闹也闹过了,并不见什么效用,渐渐的也没了力气。
贵家女子,自有发泄愤怒的方式。荣家的庶女都归她教养,她倒也不施加虐待,只是不着痕迹的鼓励她们竞争,谁讨得她的欢心,谁就有好处,反之就不闻不问。
这一招何其毒辣,荣太守六女,除了荣玉乔天真娇憨,荣淇散漫桀骜,剩下四女的心性都已经坏了,你踩我,我踩你,终日斗争不休,而种夫人就在一旁袖手看笑话。
“行了,都去吧。”种夫人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让小姐们退下。
“儿等告退。”大小姐荣湄娇声历历,等走出内室,还忍不住回头去看,见方才还冷漠高傲的嫡母低头与嫡妹贴着脸说话,满身是柔和的气息,不禁嫉恨地咬紧了牙。
五小姐荣洁经过她身边,心里很看不起她这个样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低语:“看什么,眼红了?那你再投一次胎,投到太太肚子里去啊。”
荣淇一语不发的迈步走了,谅她们斗得再狠,也不敢在种夫人门前打架。
她住在一间小小的阁楼上,要经过长长的昏暗的木梯,才能走到房间里。木梯咯吱咯吱的,像一支破败的曲子。
这是种夫人对她的特别“照顾”,回报她的不驯服。
房间里的陈设还算精致,有琴有花,外间摆着梳妆台,几案凳榻俱全,中间横了一架八扇美人屏风,左边案上的香炉里没有燃香,右边的案上花瓠里摆着茉莉花。
使婢养娘们上来迎她,一人笑道:“恭喜四小姐,这一回京,前程就有着落了。”
女孩子能有什么前程?还不是嫁人。荣淇漫应着,脱了鞋只着足衣,走到棋秤前看昨晚未下完的残局。
她一向如此,看上去木木的,有时一整天也不说一个字,既不如大小姐能说会道,也不如三小姐娇憨可爱,下人们私下议论纷纷,都说她是个没前程的,有福也享不了。
偏太守大人偏爱她,说她外讷内秀。
不过她也是个好伺候的,从不挑吃捡穿,嫌东嫌西,也不为难下人。
只是啊,人心苦不足,一日两日的宽和不争,还能叫人念声好,时日久了,旁人倒习以为常,不以为这是好处了。
日影缓缓地移动,斜斜映在窗纸上,也映在她的脸上,那脸颊上,绒毛细细的,满是少女才有的青涩。她一动不动,半边脸浸在日光里,金色的,不像真人,倒像是,像是一尊菩萨,一尊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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