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0年9月6日,劳伦斯率军攻克费加里市镇的三天后。
阿雅克肖东城区,距离总督府只有二十分钟路程的一处带花园的独栋别墅内。
瓦瑟夫人提着一只精巧的铜制水壶漫步在芬香四溢的小花园内,从她那轻盈欢快的步伐很难看出这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妇人了。
她认真地提着水壶为花园里精心培育的水仙和百合花浇上清水,随手摘下一支绽放的秋水仙花放在鼻尖嗅了嗅,而后将花朵插在水壶上,哼着一首来自英国乡村的小曲愉快地回到了别墅内。
“亲爱的,花园里的秋水仙长的真好,百合也不错,不过可惜的是秋天就要到了。”
瓦瑟夫人将铜水壶放在桌上,转身就欢快地走去书房里找到她的丈夫——让·雅克·卢梭。
卢梭先生,在许多阿雅克肖市民嘴里他已经被称为了卢梭阁下,因为这位贫困潦倒的学者在来到科西嘉岛后便被波拿巴总督任命为了科西嘉议会临时议长,并被许诺了未来的制宪议会议长的职位。
先前还被囚禁在巴黎司法宫监狱,身为阶下囚的卢梭至今还没有从这种落差中完全恢复过来,他本以为自己会在司法宫监狱那阴湿逼仄的小牢房里凄惨地度过余生。
毕竟他自己也知道,巴黎高等法院对自己的那些“大逆不道”的作品可谓是恨之入骨,那些腐朽守旧的法官们是绝对不会放过将自己囚禁终生的机会的。
可是看看现在,他居住在一栋可以俯瞰到海岸线的、宽敞明亮的带花园阁楼的二层别墅内;有一位聪明伶俐的管家悉心照看着夫妻二人的起居生活;每月还能领到两百利弗尔的薪水与津贴。
阿雅克肖的市民对这位在学术界享有盛名的法国人也极具热情,不时有访客慕名而来前来拜访;即使是那些对学术不甚上心的小市民也会在街道上对卢梭致以诚挚的问候,卢梭本人也很清楚,他所受到的这般热情本质来源于市民们对波拿巴总督发自内心的爱戴。
这样的生活对于流亡了十几年、落魄地辗转于整个欧陆的卢梭来说简直是先前难以想象的。
也正是因此,为了报答波拿巴阁下的恩情,这位哲学家已经决定将他余生的精力和热情都投入到这片土地上。
“啊亲爱的,你回来了。”卢梭端坐在一张书桌后,鼻尖上夹着一支银丝眼镜,正埋头桌上书写着什么;见妻子进门,他将鹅毛笔插回墨水瓶里,咧嘴笑着问道:
“去给花园浇水了?”
瓦瑟夫人轻轻点头,坐在书桌对面,瞥了一眼卢梭脸上的黑眼圈以及桌上堆成一座小山的书籍和稿纸,略有担心地说道:
“花园的作物长得都很茂盛...你还在编纂那些宪法条例吗?我看见你已经好几个晚上都睡在书房里了,也许你需要更多的休息...”
“啊,别担心,亲爱的”卢梭摘下鼻尖的眼镜,揉了揉有些干涩发胀的双眼,嘴上却仍是满足地笑着:
“我只是有点兴奋罢了,你知道的,波拿巴阁下竟然真的把《土地法案》和《农税改革法案》实现了,我先前还一直反对他采取如此激进的改革来着...不过那都不重要了,我正在考虑如何在将来的宪法中稳固这两条法案的地位。”
瓦瑟夫人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她只是一个酒馆女仆出身,虽然追随了卢梭许多年,但是对这些政治上的事务也没有多少了解。
不过,她也看出来了,自己的丈夫确实对此十分的兴奋,因为卢梭平日里很少会主动对她提起自己手头上的工作以及这些政治与国家层面上的事情。
“昨天我好像是听到了一些消息”瓦瑟夫人撑着下巴回忆道:
“人们都说波拿巴总督在费加里市镇打了一场大胜仗,好多市民都聚集在了巡逻队广场上举行庆祝会呢,听说那里是波拿巴总督之前工作的地方。”
卢梭一边整理着桌上的手稿一边同瓦瑟夫人解释道,语气中满是欢欣与亢奋:
“是的是的,一场大胜仗,一场绝对可以写入进科西嘉历史的战役;倒不是说这场战役有多么惨烈与雄壮,而是它所蕴含的政治意义实在是太过鲜明了。”
“政治意义?啊,我是听很多人说过,以后的科西嘉都不会有任何一位地主了,农民们都将在他们自己的土地上耕作。”瓦瑟夫人赞叹不已地说道,她早年也曾在社会底层苟活求生,因此很是清楚这些改革对农民们来说有多重要。
卢梭认可地点了下脑袋,不过这位政治哲学家显然看得更深更远,他旋即补充道: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亲爱的,最关键的是,波拿巴阁下借助这场内战彻彻底底地将地方势力打压到了极限,他建立了一个权力达到顶峰的中央政府,各地方政府都被迫向他屈膝俯首,这是保利总督不曾做到过的。在保利总督执政的时代,他必须受限于各阶层各地方的掣肘,因此任何的改革与进步都将是寸步难行,可是现在呢,波拿巴阁下就是科西嘉这艘大船唯一的舵手,他可以将这艘大船带到他想去的任何地方...当然,我相信波拿巴阁下为科西嘉指明的方向一定是一片温水港湾。”
尽管卢梭本人是民主共和制的强烈呼吁者,但是自从在普鲁士游历过数年,见证过腓特烈大帝开明专制下强盛的普鲁士王国后,他对于开明专制的态度也是极为支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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