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个东西都还留着?”
这一日收拾旧物,正巧闲来生趣,便翻看起叶英那个专门用来收藏她幼时礼物的小匣子。没想到这一翻,叶九思便无比诧异地从匣子中翻出了一纸长长的宣纸。因为年代久远,宣纸已经泛黄,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字迹清秀端庄,一笔一划都肃穆得几近虔诚。
这是一封遗书。
一封十三岁的叶九思写给叶英的遗书。
十二岁的叶九思开始行走江湖,虽说不算是一帆风顺,但是也少有坎坷,唯一一次栽了大跟头是在十三岁那一年。她男装打扮被朵伊莎追得上天入地,引得朵伊莎的爱慕者,唐门逆斩堂中的佼佼者唐无铭嫉妒不已,暗中对叶九思屡次下杀手。唐门的追杀手段绝对不是浪得虚名,叶九思即便安全回到了藏剑山庄,也仍然受了不轻的伤。每日只得留在山庄里养伤不说,还得日日抄写“红颜祸水”这一句谏言数百遍。
那时候的叶九思性别观念模糊,仍然一心坚信自己是君子如风的翩翩公子。谁料,一日清晨,她如往日一般醒来,准备早起去给师父准备洗漱的用品,却倏尔发现被子上一抹鲜艳的红色,刺得人眼睛生疼。叶九思微微一怔,低头时便发现里衣上血迹斑斑,顿时肃了眉眼。
好一通检查之后,叶九思却是脸色煞白,捂着阵痛不已的腹部凄然地想道:莫非不知不觉间中了唐门的□□?时隔多日才爆发出了毒性,下身染血,腹部绞痛,恐怕已是毒入肺腑,化了血肉,再无解救的可能了。叶九思越想越绝望,哪怕再怎么心宽豁达,面对将死的未来,仍然觉得无比难过。
她舍不得藏剑山庄,舍不得至交好友,舍不得宠爱她的师兄师姐,更舍不得……师父。
悲伤与绝望让她红了眼眶,但是许久的沉寂之后,她却是抹干了眼泪,强忍着疼痛来到书桌前。铺纸碾墨,提笔良久,才一笔一划地写下“师父亲启”四字。内心的痛苦和骄傲烧得心如火炽,但是笔下的字迹仍然平稳端丽,唯有字里行间的忐忑和不舍,才能勉强读出几分将死的悲伤。
“此生有幸拜入师父门下,却谁料得世事无常?若有来世,也愿能成为师父的弟子,尽孝床前。”
“九思不孝,不得侍奉师父到老,乃九思福薄。九思去后,还望师父保重身体,勿多烦扰。九幽黄泉之下,也愿师父一生康顺,寿数绵长。”
洋洋洒洒数百字的遗书,越写越是悲伤,叶九思的神情却很平静,甚至有一丝不符合年龄的悠远的温柔。直到写下最后的落款处的“不孝徒叶九思叩拜师恩”,她的悲伤才如同匣门里的水一般汩汩涌出。拭了拭眼角的泪花,她小心翼翼地沥干了墨水,将遗书折叠好装进了信笺里。
叶英醒来时没有同往常一般听见徒弟轻快的问候声,径直起了身,洗漱打理好自己,踏出房间门时,却被一缕新墨沉重的香气所吸引。脚边似乎踩到一件薄而脆的事物,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叶英顿了顿,俯下身捡起那封纸笺,修长有力的手指拂过上面“师父亲启”四字,便已然了然于心了。
叶英神情平静地拆开了信笺,转身回房,将宣纸铺在桌面上,指肚轻轻一拭,便一寸寸地拂拭了过去。他用自己独有的方式“看”这封信,只是看着看着,却禁不住俊眉微拧。拂过“九幽黄泉之下”六字时,他手指微微一缩,甚至来不及读完全部,便一拂袖朝着门外走去。
一出门便正好撞见捧着洗漱用品走进来的罗浮仙,看到叶英急匆匆地走出来,罗浮仙有些诧异地道:“大庄主,您起了?”
“嗯。”叶英随口应了一声,便问道,“思儿去哪儿了?”
“方才还看到她的,只是一转身就跑了,应该练剑之后回房了吧。”罗浮仙也觉得有些奇怪,叶九思是个惯来孝顺的孩子,争抢着在叶英面前尽孝也不是最近的事儿了,但今个儿不知晓怎么了,惶惶急急地来了一趟又跑了,快得罗浮仙都来不及叫住她。
叶英觉得事有蹊跷,却压抑不住看到那封仿若遗书般的信笺之后横生而起的不安,轻嗯了一声,脚步便一转,朝着叶九思的房间走去。
房间里没有人,但是收拾得很干净,空气中甚至还弥漫着橙花般醉人的香气。桌面上放着一个小匣子和一个看上去沉甸甸的箱子,罗浮仙看了一眼,便忍不住诧异地道:“这孩子不是最宝贝这个匣子了吗?还有这个箱子不是她拿来存钱的吗?怎么突然拿出来摆着了?”
叶英想到那封信,顿时沉默不语,不等他回想起到底发生了什么要事,叶晖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大哥,九思今天怎么了?突然送了好多弟子礼物,还跟我客气说什么多谢照顾,好多弟子来问我是不是出事儿了呢?”
“她去哪儿了?”叶英罕见地打断了叶晖的话,甚至脚步不停,直接朝外走去。
“好像是去弟子房了,不过她不是搬到天泽楼了吗?”叶晖有些不解,但是看着叶英此时的神色并不轻松,便也识趣地不再开口,跟在叶英身后。
而此时的叶九思,自觉地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安心等死的她却不想污了天泽楼那一处清净地,便回到了自己成为内门弟子时分配的院落里。打理好自己后就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浑然不知道自己的一封信惹得叶英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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