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根绳索
闻梵声觉得谢公子是真有闲情逸致,这么冷的天还要抓着她一起去兰因寺烧头香。
兰因寺是宛丘本土的寺庙,位于兰因山山脚,规模不大,但香火却异常鼎盛,主要是当地人很信奉它。
兰因寺烧头香的习俗历来就有,近几年越发兴盛起来。许多人全家出动,一晚上不睡,挤破脑袋也要到庙里烧柱头香,为来年祈福。
身为宛丘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梵声却一次都没去过兰因寺。别看她和妹妹都取了个跟佛家有关的名字,可闻家人却从不信佛,更没有烧头香的习俗。除夕夜父母一个在酒桌上度过,另一个则彻夜坐在麻将桌前。谁都没那个心思赶到兰因寺去烧头香。
如果这事儿搁到以前,梵声铁定毫不犹豫就拒绝了。大过年的,外头雪花纷飞,她窝在家里睡觉她不香吗?谁那么傻跑到外面吹冷风!
可是今年不一样,家里遭受重大变故,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只剩下她和妹妹相依为命。绕是梵声再不信佛,她也不得不去寺里拜拜。
两人从楼上下来,她都快被冻傻了。
深夜温度极低,寒风迎面乱舞,寒意见缝插针直往衣领里钻。梵声裹住厚厚的羽绒服,脖子上缠了围巾,可还是觉得冷,全身上下像是在漏风。
“我们怎么去?”她忍不住跺脚,大团白气在唇边缠绕。
少年指了指停在角落里的那辆骚包的摩托车,朗声道:“骑这个去。”
闻梵声:“……”
梵声看了一眼那车,顿时懊悔不已,她就不该陪谢予安一起疯的。
骑半个小时的摩托车到兰因寺,她一定会冻成冰雕的吧?
谢予安麻溜地把头盔戴上,跟他的摩托车一样,同样是骚包的大红色,在凄清的冬夜看上去格外扎眼。
他丢给闻梵声一只白色的头盔。这是女式头盔,非常小巧,掂在手里却是沉甸甸的,很有重量。
她套上头盔,大小刚刚好。
梵声以前也坐过谢公子的摩托车,倒也没太多的讲究。一上车就自觉地抓住少年的衣服,心无旁骛。
“抓牢了!”他猛地发动车子。
车身骤然向前开,她整个人猛地前倾,直接撞上少年宽厚硬实的后背。哪怕隔着厚厚的羽绒服,她依旧感受到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力量感。
她不自在地往后靠了靠,皱眉抱怨道:“你就不能开慢点?”
寒风鼓满少年的衣衫,他低沉的嗓音被风送到梵声的耳朵里,“不快点就赶不上了。”
宛丘人最是在意这零点的头一炷香,为此很多人不惜彻夜不眠,早早就在寺里守着。
此时距离零点不到半个小时。
深夜穿行于空荡的街道,似乎整座城市都在给他们让路。路旁的行道树徐徐倒退,树影斑驳。
谢予安这家伙是真的把电摩当云霄飞车开了。一路畅通无阻,在23点50分抵达兰因寺。
梵声也是到了售票处才知道这除夕夜的门票是要提前预订的。
她看着一波接着一波汹涌的人流,有些担忧,“咱们现在买票应该来不及了吧?”
吹了这么久的冷风,骨头都要冻掉了,要是进不去庙里岂不是太亏了?
没想到这人变戏法似的从羽绒服衣兜里摸出两张邹巴巴的门票,“我早就买好了。”
闻梵声:“……”
兜里揣着两张门票骑了一路车,当下再拿出来皱得不行。他伸手抚平,递给梵声一张,自己留一张。
她还以为是谢公子临时起意跑来兰因寺烧头香。没想到这人是早有准备。
她捏着门票,面露讶色,“你什么时候预定的票?”
这人语气淡然,稀松平常,“找白伊澜拿的。”
闻梵声:“……”
敢情白伊澜姑娘口中的惊喜指的是这个呀!
嗐,烧头香算什么惊喜!
检票过后,两人跟随大部队有序进入庙里。
说来也凑巧,时间卡得刚刚好,两人点上香时,零点的钟声准时敲响。
沉闷悠远的三声,从兰因山上的财神庙传来,由远及近……
两人站在队伍最后,举着三根清香,对着殿内庄严三拜。
梵声透过无数堆放整齐的经幡,她看到远处,大殿的正中央,佛像庄严肃穆,通体金光。
佛祖始终悲悯,双目微阖,凝视众生,威迫而深沉。
而香客们都在虔诚跪拜,表情真挚。
红尘男女,肉.体凡胎,皆有所求,谁都不能免俗。她也在其中。
少年逆光而站,身后酥油灯的灯火飘飘渺渺,细碎微闪。衬得他的眉眼冷峻分明,英气十足。
斯文在外,清俊有余,可惜骨子里却是个腹黑的主儿。
他朝着梵声微微一笑,双眸神采奕奕,“新年快乐!”
梵声弯下嘴角,“新年快乐!”
与此同时,烟花齐齐在夜空中绽放,爆竹声声如雷。
细密的风雪之中,满耳皆是噼啪绽响,震耳欲聋。
那时市区还不曾下达禁令,这些烟花爆竹会足足燃放一整夜。
梵声怔怔地望着五光十色的夜空,火光之处,绚烂多彩。
她胸腔鼓胀,胸臆难歇。
一夜的沉闷瞬间一扫而空。
她看夜空,而谢予安则在看她。寒风吹动她乌黑蓬松的长发,细碎的雪片落在上面,悄悄化作晶莹的水珠,反射出路灯的亮色。
他想此刻她的头发一定很冷。
他好想摸摸。
他也伸出了手。
指尖眼看着就要触碰到她的发梢,他又不动声色地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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