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次膺与王小二并不太熟。
但不熟归不熟,这家人实实在在地与皇帝关系匪浅,且不说他姐姐是宫里头的女人,就光说那被吊在岳府门前的纪五……
可是他已经提前得知了消息,做下这事儿的是另外一个皇帝,依着辛次膺的想法,就算是官家不愿把这件事放下,自己也得帮他把这件事放下,所以他才会一开始的时候,求官家留他大哥一条性命。
老头儿可太知道了,自从伤到了脑子以后,赵官家整个人便已经换了个性子,许多不敢说的话儿说了,许多不敢做的事情也做了。这里面包括对金人的,也有对他们这群文人的。
对待孝慈渊圣皇帝,纵使万般不想承认,但辛次膺也总是感觉……官家做得到,也做得出来。
加上今日早间时候,官家的表态……
一身正气的辛府尊,现在忽然变得有些泄气起来,王小二的出现,毫无疑问是为已经燃起怒火的官家,又加上了一大捆干柴。
一时间,面对着堂下一直躬身着的这个年轻人,辛次膺全然没有了之前对待那群丘八的严肃,这人只是报了个姓名,便已经让临安府尹尬在了那里,进退不得。
别说是王小二了,就连外面的这些个看热闹的百姓也是有些好奇……府尊好像忽然之间不会说话了一般,有人猜测是他在与包公交流,也有人见王小二面熟,便点破了他便是那神志不清的思北楼一家,想来是辛府尹把他给认了出来,这才不愿意搭话。
但总之,这么压着也不是个事儿,大伙儿兴冲冲地准备了这么一个台子,总不能刚开始唱,就潦草收场。
辛次膺清了清嗓子,轻声劝道:
“你且先去后堂等着,待本府审完了别的人,再来听你的事情可好?”
王小二脑子简单,但也容易犯轴:
“府尊明鉴,知道了您在这儿升堂,小人便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大伙儿都是排队来的,您却为何要小人候着?”
“小人要说的,并非什么偷鸡摸狗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而是真真正正的、人命关天的大事!府尊……还请,还请为小人做主!”
要说这府衙前堂有一个好处,就是它够大。
大到每一个人的声音出来,都能有回音过去,让所有的人都能听得足够的清楚。
大伙儿只听见他要说的是人命案子,均是忍不住有些躁动起来……王燮带来的这些兵不但占了钱财,竟然还取了人的性命!
临安城自打赵皇帝来了过后,这治安当然是大宋第一,平日里能听见些打架斗殴都很不得了了,更别提人命官司。
一时间,又都各自交头接耳了起来。
辛次膺偷偷瞅了眼边上的皇帝,却见他只是在自顾自地擦着汗,好似根本没有在意身后发生的事情……想到官家说他就算要动,也不会选择在今日出手,老头儿算是有了些底气。
他一面对王小二道:
“本府断案,自有本府的道理,小儿勿要多言,耽误了别人的时辰。”
一面又唤着两旁的差人:
“且先将他带到后堂等候,待此间事了,本府自会去寻他。”
众人并不识得这人的身份,有了辛次膺的发话,便站出来了两人,架着王小二的胳膊,就要把他往外面去带。
想到纪五的尸体还挂在那岳府的门口,自己却连为其收尸都做不到,又想到自家老爹出门时候的嘱咐……
终究还是个年轻人,一时间无助、迷茫、委屈、悲伤,诸多情绪涌上心头,他终于是大喊道:
“府尊替小人伸冤!那项光世打死了我兄长,那项光世打死了我的兄长!”
他不住地嘶喊着,好像生怕辛次膺听不清楚一般,一边喊一边哭,倒真是显得有些可怜。
“慢!”
辛次膺从他喊的第一句话就已经站起了身来,招呼着两人又把已经架到了门口的王小二带了进来,他手里举着的惊堂木还没放下,就用那玩意儿指着王小二道:
“你说……杀死你兄长的人,是项光世?”
王小二已经跪了下来,连着给他磕了好几个响头:
“正是项光世,正是项光世,此事发生在岳少保府中,府中诸人皆作证!”
辛次膺松了一大口气,虽然大家不知道他为何做出这般姿态,但实实在在地,把他那如释重负的表情给看在了眼里。
见皇帝仍是背对着自己,辛次膺的心态却陡然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若说是孝慈渊圣皇帝,那这事儿就不能办,至少现在不能办。
可若是扯到的人是那项光世的话……辛次膺恨不得马上就办,急办,快办。
只听‘啪’的一声,那惊堂木被他给拍在了桌子上,辛次膺好似包公附身,又变成了个青天模样。
“王小二,且将你冤情细细说来,莫要漏掉半点细节!”
“若是所言不假,本府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王小二连忙作了好几个揖,这才一边抽泣着,一边将昨日岳府中的情形全都说了出来。
原来,纪五觉得上次自己已经为岳少保家挡过了一灾,便一直以岳府的守护人自居……他泼皮了许久,也算是为自己找了一个使命。
之前被赵士程打的伤好之后,他从王小二嘴里得知了临安城变天的消息,如此一来,他便更加坐不住了,一有时间就去岳府那儿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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