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来。
不过这雪与之前的鹅毛大雪不同,它飘得慢极了。
好像它根本就不想下来,却又知道这世间有不少的人都在等着,等着它下来。
润雪兆丰年,润雪兆丰年!
待明年开了春,一定是个好养活庄稼的年头。
只是一里多点儿的距离,照着老王头年轻时候的模样,这点路程还不够他活动脚的。
但人终归是要服老的,不是吗?
他只觉得自己累极了,只想着好好的睡上一觉……若是在有火盆的地方,那就更好了。
王小二……王小二能说着媳妇吗?
应该是可以的吧,思北楼可能挣钱了,就算是说不着,多花些钱,想来也是可以的。
说起来,还是多亏了皇帝陛下。
喊杀声透过冰冷的河水,传到了他的耳朵里面,只是他听得不甚清楚,还在心里头嘲笑那群金国丘八。
老子要死,也不死在你们的手里。
都说人死了,就能看到这一世,也许还能看到下一世。
老王头到了今天才知道,这话儿是假的,除了水之外,他别的什么也看不到了……早就说和尚的话信不得,他那婆姨却硬是信得很。
不过想到这里,他又变得了难过起来。
既然临死前看不到别的,那他的媳妇儿,该是遭了多大的罪啊!
她什么也没看到,除了金人的刀子以外,她什么也没看到。
这比知道自己要死了,还要更让老王头难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王头想着自己到头来,终于还是没能给皇帝把消息带过去,这一辈子好像过得太简单了些,只希望自个儿的皇帝女婿莫要怪自己,莫要怪大姐儿才好。
直到一只手托到了他的肚子,他才有些回过了神来。
再接着的,就是被人给拖出了水面……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刚想开口,肚子里便吐了一大口水出来……到了这个时候,那水也没被他给焐热,仍然是凉的。
“老人家,莫要担忧,已经无事了!”
他只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却也没认出来,这便是当日同坐过一条船的岳云。
说起来,岳云也没认出来这位披头散发、连衣服都没穿一件的老头儿,且不说他父亲的教育,让他不敢漠视任何一个百姓。
就说这位是皇帝亲自下令来保的人,岳云也不会轻视了他。
但无论如何,也不敢把他和临安的那位给联系在一起。
身后的金人仍在射箭,不过他们多半只是射着安慰自己罢了,这么远的距离,他们用的又不是神臂弓,对这岸上的人造不成半点的威胁。
岳云背着老王头,城门才一打开,就瞧见官家已经站在了里面等着。
“陛下……”
刘邦连爱将的呼喊都好似听不到了,他早就脱下了披在身上的大氅,见他们一进来,便立马给老王头披了过去。
只觉得身上盖了东西,这老头儿却仍是没有察觉到暖意,他不住地发抖着,终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看清楚了面前的这人,这张脸。
这张好似隔得很近,又隔得无比遥远的脸。
这便是大宋的皇帝陛下了,这便是那个杀了秦桧、杀了金使、一人破了寿州百万大军的皇帝陛下了……十万还是百万来着?
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是他的女婿。
动了动嘴唇,老王头这才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他又动了动手,想要朝着皇帝的脸探去,却终究没能把手给举起来,反而是把披在身上的大氅给落在了地上。
刘邦躬身捡了起来,又朝着他披了去:
“你莫要忧心,等到了屋子里便好了。”
不管是张太尉,还是刘都使,都不知道这位老人家与皇帝是什么关系。
他们都住在临安,若是说起思北楼,就算没去过,那至少也是路过过的。
但是谁也不会在意这个老头,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头,就算是他坐在门口,整日整日的坐在门口,也不会有人在意。
所以当韩常低声问起,这位是谁的时候,张太尉愣了一愣,老实的说道:
“不知。”
连他都不知道,韩常更是好奇了……无亲无故的,皇帝陛下何必做出如此姿态。
一群人簇拥着他们几个,岳云事前准备的屋子离这里不远,骑马的话又恐怕他经不起这般颠簸,所以大伙儿一起走着,一起护送着这个普通的老头儿。
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过了今天,明日便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灯笼来,年味儿闻不见又看不着,却又实实在在地存在于每一处。稚童们胡乱地跑着,对于你追我赶的游戏乐此不疲,欢笑声不绝于耳。
但唯独到了这群人这里,就好似被他们给挡在了外面。
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终于到了那事前准备好的屋子里,岳云的亲兵已经烧了好几个炉子在里面,才到了门口,大伙儿就觉得一阵暖意扑到了脸上……应该,是没有事的吧?
刘邦这么想着。
岳云赶紧把他给放到了床上,鹅绒的褥子裹着,又裹了厚厚的棉被上去,刘邦担心被子散了,亲手给他抓住了两角,死死地围在了他的身上。
“您……您是皇帝吗?”
老王头仍在哆嗦着,他的嘴唇还是紫的,却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了。
虽然已经知道了,也已经确信了,但毕竟没有亲眼见到亲耳听到,所以他还是问了一遍,想要确认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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